茶     馆

   旧社会的紫阳河街以及教场坝，有过几处茶馆。陈设都极简陋:仅有数张木桌，数条竹椅以及必备的茶具而已。也有旅馆、茶馆兼营的。南来北往，士农工商在此汇集，懒汉地痞以及无所事事者在此消磨时光，“经济伢子”在此进行交易，地方小头目在此解决民事纠纷，也有一些不安分者在此抽大烟、赌傅、嫖娼。总之，这是一个容纳三教九流各色人等，进行正当或不正当活动的场所。茶客们天上地下天南海北无所不谈；流言蜚语，谣传奇闻无所不讲，实为一热闹去处，亦为一小社会。
    人还在茶馆门外，便听到老板或"茶把式"亲热的招呼声:"来了－－给x大爷倒一碗"!茶客刚入座。"茶把式"便左手端茶碗，右手拎一只长嘴铜壶向你座处走来，放好茶碗，加一撮茶叶，后退半步，右手略举，"哗"一线白光从长长的壶嘴筛出，很快注满了茶碗，半滴不见溅出。碗中茶水滚烫，轻烟袅袅，你就细品慢呷吧。碗中浅了，一声招呼，"茶把式"应声"来了 －－"立即又是满碗热茶。如有熟人同桌，便高谈阔论一番；如遇陌生人三言两语便成了朋友。有的人，可以在茶馆里"泡"上整整一天，茶老板只按人头收费，不管你喝了多少碗。
    比较起来，河街的茶馆茶事更盛。这应是情理中事。河街，一面临江，有吊脚楼、茶客打坐楼上，且品茗，且凭栏俯视汉江，数点往来船只，为打鱼人或垂钧者分享收获的喜悦，间或，跟那些手举棒槌漂洗衣物的少妇调笑几句，很是有情有趣。
    解放后没有茶馆了。

　　　　　　　　　　　　　　　　　　　　　　　罐罐茶

    紫阳的高山地带，诸如八六道河等地，旧时，农户皆用陶瓷罐泡茶、煮茶，故称"罐罐茶"，茶罐随时煨在火塘边，随时都是热烫的。初泡时离火较远，待茶味愈喝愈淡，茶罐便离火愈近，成为"煮"茶了。这是因这些地方不产普通的"大路茶"，而自家经济力量又有限，无力购买。这些地方采摘的是一神称为"老鹰茶"的野生茶。这种野生茶树形较高大，株生(不是普通茶树的丛生)，采摘时，须攀爬到树上去。叶形跟普通茶大同小异，只是没有普通茶叶边缘的"锯齿"，而是"圆润"。喝起来，味道很苦，比普通茶苦出许多;但苦后回甘，其甘也比普通茶悠长许多。笔者曾喝过这种茶，有此体味。

　　　　　　　　　　　　　　　　　　　　　嗜　　茶

    紫阳人嗜茶，虽非"嗜茶如命"却也非同一般。清早起床头件事，是捅炉子，坐水壶，烧开水，泡茶。洗漱毕，那茶也泡到恰到好处。捧起茶杯，滋滋作声，好不安逸舒泰!饮着啜着，杯浅下去。续上开水，接着饮啜，一口复一口，愈是见了滋味，杯又浅了，又续上。
    紫阳人爱饮早茶，如果某天未饮上早茶，这天便觉身子慵懒，精神疲困，话也懒得说，饭莱少香味。何故?有人说俗了:早茶"洗肺"。想是夜间积了不少浊气在肺里罢。有人说得雅:早茶一杯，元气百倍。有人说得实在:长期养成的习惯。
    地是茶乡地，人为茶乡人，有了"人化自然"的风格秉性是情理中事。以茶为友，人茶一体，可以说是紫阳人的生命要素之一。早上喝、中午喝、晚上喝。渴了要喝，说是止渴;累了要喝:说是消乏;油腻了要喝，说是去腻;醉酒了要喝，说是解酒;伏案工作要喝，说是益思;熬夜时要喝，说是提神醒脑;烦愁时要喝，说是破孤闷;高兴时要喝，说是助喜庆;不渴不累不瞌睡照样要喝，说是品滋味。那滋味古人以"通仙灵"道之。
    紫阳人只喝紫阳茶，对于乌龙、滇红、龙井、普洱诸多名茶概无兴趣。出差、开会，必自备茶叶，总觉一切茶都不如紫阳茶来得够味。对于茶具、场合、环境，也无什么"十三宜，七禁忌"一类清规戒律，想喝便喝，"过把痛"便乐。

　　　　　　　　　　　　　　　　　　　　　"转到喝"

    紫阳人好客，待客茶为先，"无茶不成礼仪"。二十多年前;农村十分贫穷，穷到大部分家庭只有一只茶杯。虽穷，却也好客，也讲传统的礼仪，一杯茶水总会给客人喝的。一个客人好办，如果有了三五个客人，主人便难堪了。一杯茶，递给客人中的一位，歉意地说:"你们转到喝。"意为轮流着喝。笔者于七十年代初被抽调去六道河访贫问苦，就遇过这类情形。与我同行的同志皆为紫阳土著，自然懂得其中意思。于是便你喝了他喝，他喝了我喝。回县后听到一个笑话:一位关中来的同志不知道"转到喝"的意思，便捧着茶杯前后左右地转动，喝一口，砖动一下，喝一口，又转动一下。这事，被我们和他自己笑话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