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上海不是为世博会,也没去世博园,世博会是上海的集日,我没有去赶集,而是去见了白桦先生。 一晃又是6年多过去了,6年前的春节我是在上海过的。这6年里,我虽每月都会与白桦和王蓓老师通电话问候,记得电视里播出汉江发了大水,白桦老师便会来电话: “你们那也发了大水吗,受灾了没有?”我会告诉他,是湖北境内的汉江发生了水灾,我们在汉江的中上游,陕西境内的汉江没有灾情。“周老虎事件”在全国炒得沸沸扬扬,白桦老师也会关切地询问:“你们那的官员没有受到影响吧?”香港凤凰卫视播出纪录片《非常电影》里面谈到了《太阳和人》,有白桦先生的访谈,因白桦先生居住地方收不到凤凰卫视,我去电话说起了这件事,他说电视台随后会寄碟片给他,并谈了采访的其他情况。2008年的9月,当得知白桦先生要来西安参加中国散文学会第三届冰心散文奖颁奖典礼时,我给白桦先生打去了电话,遗憾的是因为没有时间去西安见面,他在电话中说他与王蓓都到了西安,住在东晋桃源山庄。 这以后,我从白桦和王蓓的好朋友、曾多次来过紫阳的作家陈银涛女士处得知,王蓓已得了失忆症,好多人好多事想不起来,所以白桦外出也得携夫人同往,有时白桦外出讲学或参加活动,便由陈银涛在家照看。想来王蓓年已八秩,况头部又在“文革”中受造反派殴打所致。白桦说,有时把冲好的牛奶放在她跟前,若不递给她便常常忘了喝。 在白桦的新作《长歌和短歌》、《蓝铃姑娘》、《不再重现的图画》以及《白桦文集》新版面世之后,陈银涛老师打来电话,说白老师正在为送我的书签名,王蓓老师也在身边,并想起了我,要和我说话。真奇怪,6年多没见,她仍然记得我,并希望我再到上海来,我说我女儿出生时,你寄来的裙子很好看。 收到了白桦先生的新作,我手不释卷先诵读了《长歌和短歌》,特别是长诗《从秋瑾到林昭》白桦写了10年!此诗写于1997年7月15日,完稿于2007年7月15日。其实,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白桦先生就为林昭写了一首诗《真实、美好的黎明》,我还在西安上学时,我们一班同学都爱读《白桦的诗》。当台湾诗人郑愁予76岁还在创作诗歌时,余光中感叹:除了台湾,没有这么老的诗人了。我把老诗人都统计过,美国写最久的罗伯特.弗罗斯特,79岁,跟我现在差不多,中国最老的诗人是陆游,活到了86岁,临终还写了“家祭勿忘告乃翁”。但余光中算掉了白桦先生,“能活到 耄耋之年,竟然还能写诗,恐怕这是唯一让我始料未及并为之欣慰的奇迹了。馀年不多,应当惜墨如金!别玷辱了正大光明的汉字。在我这根衰老的枯藤上,宁肯黄叶落尽,也不会再开一朵谎花了。”白桦说这是他最想说的两句话。 我从紫阳走的时候,给白桦先生和陈银涛老师打了电话,说我近期将到上海,如有空将拜访先生。当我还在南京的时候,陈银涛便一天一个短信,问已走到哪了,说白桦先生已委托她订了餐位。 这一路旅游一直下雨,还好,到上海便是丽日晴天了,陈银涛已在南京西路金鹰国际购物广场门前等候,她说白桦老师和王蓓夫人已在7楼相当香港餐厅等你。哦,一晃6年多没见,80岁高龄的白桦仍然腰板毕挺,精神矍铄,只是头发好像比上次见要稀少了些,王蓓老师明显见老,但惊奇的是她仍然记得我,紧拉住我的手说“我们真的很高兴见到你”并询问我孩子的情况。陈银涛老师虽然多病 ,看去也很健旺,我笑谈说是不是真人宫道长冯兴钊为你念的消灾经起了作用,你看去比往年还年轻。陈银涛虔诚向道,特别对冯道长有礼有加,每年都要寄来功德钱,我请冯道长在过会的时候为她念经祈福。 我问上次我们去过的“三十年代大饭店”还在吗?白桦说已散伙了,文人就做不了生意。“三十年代大饭店”是白桦、沙叶新、陈钢等8位沪上文艺人士合伙开的。我问白桦您的新版文集里的序《书比人长寿》写作者Ellena.Dong是谁?白桦说是一位年轻的华裔朋友,“我为什么要请他写呢,他对我了解,也读完了我所有的作品,现在写序有的请老先生,但老人有名不见得有精力读作品,写出来的东西大多不着边际,放在谁的书前面都可以。”同行的学福兄对白桦先生说,他在当兵的时候,就用笔记本抄写先生的诗,有时现在还拿出来读,很有生命力。我接过话头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里的白痴,一片天真,随时愿意掏心掏肺说真话,我们也是白痴---“白桦的痴迷者”。白桦先生端起茶杯和我们碰酒:“不要做痴迷者,‘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我问起了申智先生,白桦掏出眼镜,拿出手机,用书写笔点击,我说白老师学会发短信了,他笑笑说会发、会发。他拿起手机说申智刚从香港回来,他对申智说这里有一个朋友要和你说话。我接过手机,问候申智和陈太,问他什么时候再来紫阳,申智说,只要桦大哥去,我一定陪同。陈申智原是美国花旗银行驻上海的副总,也是白桦的朋友,白桦受到批判时,电话受到监听,国外朋友的电话都是打到申智家。2003年“非典”时陈申智夫妇及陈银涛曾戴口罩、消毒液来紫阳住了十多天,为白桦将到紫阳打前站。席间,白桦为我们点了糕点,其中有道榴莲甜糕,陈银涛说榴莲的味不知你们是否吃得惯,我说没吃过,听说是不好吃,但看过陈果的电影《榴莲飘飘》,倒是很好看,不妨尝一下,权当作外地人喝一回北京豆汁儿吧。白桦说,看是不是地道的北京人就看他能不能喝豆汁儿。 我说我在《温故》杂志里读了《<苦恋>风波的前前后后》,作者曾给您写过一封信,您没有解答是什么意思?白桦说:“写这篇文章的徐庆全是《炎黄春秋》杂志的执行主编,他来信要我解答关于《苦恋》的有些问题,但现实的情况是不太好说,我也没法说,所以我很客气地回了信。”我说在纪念改革开放30年的纪念文章里,有关您的访谈,我都读过,《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南方人物周刊》等等很多,但我觉得写的最到位的还是《南方周末》报的《没有思想就没有文学----专访白桦》。白桦点头称:我也是最满意这篇,作者夏榆是《南方周末》驻北京的记者,他最近还约我为报纸写了文章,你注意一下。 事后,陈银涛来电话说王蓓那天好像特别清醒,或许是我们的到来恢复了她的记忆,白桦很高兴;王蓓还说,楚安说白桦腰板挺直,走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白桦也很高兴。 回来在电脑前看白桦和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他拿着菜谱点菜的专注神情,并说为了请你吃这顿饭,银涛还专门来试吃了一次。 他们目送我们坐上了出租车,白桦、王蓓还有陈银涛,黄浦江的晚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襟,白桦掀起鸭舌帽捋了捋他那著名的白发。 “白桦,正像和他同名的树那样,秋天到来,它的绿叶也会转黄、飘落……但是一年四季,从生到死都会骄傲而孤独地挺立在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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