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公文写作与新闻写作思维方式的不同
人民政协报副总编 张宝川
在本报的写作队伍中,主要是两大类,一类是专职记者,一类是兼职的通讯员。这两类工作人员就其实质上讲,很难说有高下之分。从表面上看,前者似乎更有专业的优势,但是,后者实际上更有综合的优势。关键在于怎么看,又怎么扬长避短。
我们国家的好多大干部都是兼职的笔杆子出身,都当过党报的通讯员,这在我们党和国家的干部队伍这决不是个别现象,相反是普遍现象。为什么?为什么科班的干不过专业的?这里就有个规律。这个规律到哪里去找?就是要从我们所从事的两种工作需要的或者说训练出来的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中去寻找。
那么我们所从事的行政工作(大家都是做行政工作兼做新闻工作的),和我们的新闻工作在思维方式上有什么不同呢?
第一个不同,一个要求全面,一要求"片面"。
大家可能都给领导写过讲话稿,或者总结报告。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你必须全面,不能有漏项,内部的,外部的;主观的,客观的;现实的,历史的,你必须都要讲到,甚至涉及到的相关部门你也都要讲到,否则,拉下谁,谁都跟你急。我们在从事这项工作的时候,是"代圣人立言",替领导说话。那么我们在写新闻稿的时候,也这么写行不行呢?肯定不行。有的同志喜欢把调查报告掐头去尾,加上一个"本报讯"就给报社寄过去了,结果当然是石沉大海。有的同志搞不明白,我的稿子挺重要啊,领导挺重视啊。怎么就不发呢?肯定是编辑不识货。可能有这种情况,但大多数不是。不错,你的东西是很重要,可是你的重要的东西都埋在土里呢,没有漏出来。你的错误就在于太全面了,在你的文章里,可能只有一个有新闻价值的东西,可是你搭配了许多在领导报告里不可或缺的而在新闻里是废料的东西。正确的方法不是全面,而是"片面",你只要把那一个有新闻价值的东西挖出来就可以了,其他的统统地扔掉,毫不吝惜。毛主席说登徒子好色赋,"攻其一点,不计其余",可是在新闻写作上往往要的就是这个"只计一点,不顾其余"。在新闻课堂上有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当年给天安门事件平反的239字的消息,原稿2400多字。有的同志喜欢把领导的讲话改写成消息,一个县市级别领导也这样写,某某领导指出,第二段,某某强调,第三段,某某最后强调。那么,基层政协的领导的活动就不能写吗?完全可以,但要看怎么写。去年党派中央的同志给我们提意见,说我们主席的活动综述政协报不给登。我们说这个没办法,在政协报上,只有贾主席才有这个待遇。他说我们主席视察也有很生动的事啊,踩了苗。我们说你完全可以写成个特写啊,就把这一段写出来就非常生动。你老指出,老强调我怎么办?在新闻里这叫主题集中。新闻写作的要求往往是截取社会时候的一个断面,一个点来加以反映,用一滴水反映太阳的光辉。我还给一个基层的同志出过主意,主席给老板算账。主席干了很多事,我就要这一个。从政协秘书长的日程表上,同样可以反映政协的大有作为。
第二个不同,一个要求抽象,一个要求具体,要求生动。
我原来在总编室工作过,接触过不少通讯员的稿子,我收到的往往是一大堆概念和虚词。比如说,某某地区改革开放以来经济社会取得了长足的发展。长足发展是多大的发展?这在领导讲话里和工作报告里是允许的,是经常用到的,因为领导的讲话和报告有论说性质,需要必要的抽象、概念、说理,它要把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上升为理论高度。可是在新闻里是要禁止的(新闻评论除外)。新闻的本质是信息,是用雷达能找得着的东西,要求的是具体,是用事实说话,要把抽象的理论还原为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不能用概念说话,否则你说了半天,读者也不知道你们有了怎样的发展。你可以说,实现了人均收入从1000美元到3000美元的历史性跨越。这人家就知道了,你不用说历史性,也是历史性。你说北京的变化,改革开放前开车从西直门赶火车到北京站10几分钟就够了,现在40分钟也不一定到得了。说明什么?说明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了,私家车太多了,把二环,三环、四环都变成停车场了。这个事实就是变化。比你说100个翻天覆地都管用。邓小平同志有个著名的生产力标准,最开始说的时候更生动也更著名叫做"黑猫白猫"。这个采用的是新闻的表达方式。你说一个地方的政协重视民生,不如说,政协的一份提案让一段黑暗的小路亮起了街灯。在国外的新闻界有些话是明确禁止的,比如,你不能说"法官很愤怒",你应该说"法官把帽子摔在桌子上"。美国一个记者说马克思主义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产生了毛泽东思想时,用了一个生动的说法:"卡尔马克思跃进亚洲的水稻田里",这就是新闻的写法。
第三个不同,一个要求"同",一个要存"异"。
行政工作要求要善于总结,要从纷繁复杂的事物找出普遍性的东西来,就是要"求同",进而从中找出事物的发展规律。我们写报告的过程就是这样一个过程。可是,新闻工作正好相反,它要找出一个事物和其他事物不同的特点来,要找出特殊性,就是要"存异"。它必须将规律性隐藏在事实的后面,而不能直说,也不能多说。什么是新闻?新闻是新近发生的有传播价值的变动事实的报道。新闻的本质属性是变动。没有变动就不是新闻。美国有个著名的说法,叫做"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批判地吸收,实际上说的就是变动。可是我们却经常收到这种"狗咬人"的稿件:某某政协加强民主监督,聘请特约监督员,在物价等敏感部门开展监督工作,增强了民主监督的实效。这是我来之前在我们通联部的稿库里看到的。这种做法至少10几年前就开始。如果我们采取省事的办法,明年甚至本届政协换届了,还能写出这样的稿子来。那么这样的稿件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即使发了,也纯属照顾。那么这就不是"变动",不是新的做法。同样是政治协商,比如有的地方政协搞"立法协商",这就是是创新,就是发展,就是"变动",因而就是新闻。
第四个不同,一个要求纵向比较,一个要求横向比较。
这个和上面有关联。有的同志说了,我们这届政协有很大变化,我这也是变动的事实,你们为什么不用。那你就要看了,光和自己比还不行,还要和别人比。我们写讲话写报告,也比较,但一般是和自己的以前比,就是纵向比,比历史,比历史同期,比历史最高点。这样才能看出我们事业的进步。但是,新闻更强调横向比较。不但要看到自己比以前有了怎样的进步,更要看到和别人比是不是更先进,而后一点是关于新闻价值的决定性的标准,是决定你这篇稿件能否见报的决定性因素。那么,横向到什么范围?就是你的稿件投向媒体的覆盖范围。它是覆盖到北京的,你就在北京比;它是覆盖全国的,你就在全国比。所以,要求我们要"胸怀北京,放眼全国"。
第五个不同,一个要求归纳,一个要求演绎。
这是总的说的。上述四个方面,归结起来,在逻辑学上前者更多的要求是用"归纳"的方法,后者的更多要求是用"演绎"的方法。所谓归纳,是从个别到一般;所谓演绎是从一般到个别。之所以加上"更多的"三个字,是说这不是绝对的,有时行政写作也要用演绎的方法,有时新闻写作也有用归纳的方法。
这就要求我们的通讯员,我们的兼职记者,要随时分清两种工作性质,随时转换自己的思维方式。这当然比我们长期用一种方式工作的人要困难得多。但这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锻炼。就像你同时用两只手写字一样。你的左右脑肯定比别人发达。如果你能把这两种思维方式区分开来,又能结合到一起,既能够照顾事物的方方面面,又能够抓住要害,攻其一点;既能够抽象,又做到具体;既能够"求同",也能够"存异";既善于纵向比较,又善于横向比较;既善于归纳,又善于演绎,那你就了不得了,将来肯定能有更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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